需求与经济增长之间的联系对于有着悠久和辉煌历史的经济学传统来说是一个核心问题。在２０世纪３０年代，大萧条持续不退，当时的英国传奇经济学家约翰·梅纳德·凯恩斯解释说，消费者和企业陷入了一个恶性循环，即低水平的消费和过高的产能导致极少的新增投资和就业岗位。在这些情况下，经济不太可能自行恢复到之前的水平，而且可能会在很长一段时期里陷入极低的增长甚至是负增长。凯恩斯强调，为了让经济恢复增长，需要在供给和需求之间找到适当的平衡。
要想鼓励新投资并借此刺激经济增长，需求的增加是必不可少的。只有在各家企业认为自己的产品有了足够的消费者时，它们才会进行资本投资或者雇佣新的工人，因为只有在这时，潜在的利润才值得冒险。它们对于消费需求的预期至关重要。凯恩斯指出：“只有在未来的消费支出有望增加的情况下……新的资本投资才会出现。”商业投资对于消费需求的变化极为敏感：即使消费者仅仅略微削减支出，企业在雇佣工人或者增加投资方面也会变得十分不情愿。
需求、投资和增长之间的这种联系意味着当需求不足时，经济就会遭受长期的高失业率和低增长率甚至零增长。凯恩斯写道：“有效需求不充分有可能，而且在通常情况下的确会导致就业率的增加在实现充分就业之前陷入停滞。”
遗憾的是，在２０世纪７０年代，凯恩斯似乎已经感到自己不再受经济学领域垂青了，尽管对许多经济学家来说，需求仍然在解释经济运行方面发挥重要作用，尤其是在经济困难时期。更糟糕的是，在过去几十年里，供给经济学主导了政府的决策。正如其名称所暗示的那样，供给经济学忽视消费的重要性，反而强调供给，尤其是强调资本是投资的主要驱动力，而资本在很大程度上要受到税收和监管的影响。供给经济学的早期倡导者之一祖德·万尼斯基曾写道：“经济学家不需要对供需规律的‘需求’侧给予多少关注。”消费者“需求能力的局限完全取决于供给。”
当然，忽视需求十分愚蠢。需求的重要性对于那些真正关注它的人来说是不言自明的，而自从大衰退爆发以来，消费和投资需求的重要性一直非常明显。美国经济在供给侧已经泛滥成灾，如曾经日渐崩溃的房地产市场，有那么多被取消赎回权的房屋空置着。经济提供更多供给的能力并不会瞬间消失：木匠不会忘记如何建造房屋，企业也不会为了不再制造商品而摧毁工厂。真正的问题在于需求不足。正如旧金山联邦储备银行（Ｆｅｄｅｒａｌ Ｒｅｓｅｒｖｅ Ｂａｎｋ ｏｆ Ｓａｎ Ｆｒａｎｃｉｓｃｏ）总裁兼首席执行官约翰·威廉斯（Ｊｏｈｎ Ｗｉｌｌｉａｍｓ）在２０１３年解释的那样：“失业率居高不下的主要原因是缺少需求。”
大衰退爆发以来，经济学家们纷纷回归凯恩斯的怀抱。对凯恩斯持批评态度的芝加哥大学经济学家小罗伯特·卢卡斯（Ｒｏｂｅｒｔ Ｌｕｃａｓ Ｊｒ．）在２００８年经济崩溃之时打趣说：“我估计每个人背地里都是凯恩斯主义者。”甚至连一些著名的供给经济学支持者都不得不承认，需求总量的不足造成了美国持续的高失业率和缓慢的经济增长。例如，曾在里根和老布什两届政府内身居高位的布鲁斯·巴特利特（Ｂｒｕｃｅ Ｂａｒｔｌｅｔｔ）就最近的经济困境写道：“傻瓜，问题在于需求总量。”只有少部分顽固的供给经济学支持者仍然对需求增长的重要性嗤之以鼻，坚信所谓供给产生需求的错误立场。当然，供给无法自己产生需求，在经济衰退期尤其如此。
尽管许多经济学家都理解需求的重要性，但在大衰退的酝酿阶段，很少有人认识到中产阶级的衰落正在改变消费需求，并威胁到经济。简而言之，他们没有考虑到不断上升的不平等程度是如何影响需求的。正如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约瑟夫·斯蒂格利茨所解释的那样：“多年来，宏观经济学的主流范式忽略了不平等现象，这一范式认为收入分配不重要，至少对宏观经济来说是这样。”如果我们重新审视２００４年时较为流行的宏观经济学教科书，我们会发现，只有一本教科书提到了收入分配会影响消费。
经济学家们之所以忽略中产阶级的衰落，是因为他们的主要经济增长模型假设经济是个体“有代表性”的人。即使是更为复杂的模型，提出的假设也十分类似。这些假设让模型相对便于操控，在一段时间里，它们似乎也产生了有用的结果。但它们从根本上说是存在缺陷的。
正是因为这些有缺陷的模型，许多经济学家认为，美国消费者不断提高的债务水平不足为虑，因为平均来看，美国消费者同样也在变得更为富裕，具有代表性的消费者处境很不错。２５即使财富的增长大部分集中在超级富豪阶层，或者中产阶级的所谓财富增长主要依赖的是房地产泡沫也无所谓。尽管少部分经济学家的确曾在大衰退爆发前警告说经济不平等正在影响消费需求，有可能给经济带来问题，但他们的观点普遍不被主流所接受。
直到大衰退爆发后，经济学家们才开始认真关注中产阶级、需求和经济增长之间的联系。对于中产阶级的力量强弱是如何通过消费需求影响经济增长的，学者们仍然在进行激烈辩论，这在一定程度上是因为这一领域的研究大部分还很新。然而，有几件事很清楚：首先，大衰退爆发前中产阶级承受的高昂债务让经济更容易发生崩溃，并且让经济衰退的严重性更为恶化。其次，由于困境中的中产阶级减少了消费，经济复苏非常缓慢。这两个事实有力地证明了美国中产阶级的衰落影响了消费需求，并极大地伤害了经济增长。（本文节选自《空心社会：为什么没有强大的中产阶层经济就玩不转》）
《空心社会》
ＩＳＢＮ：９７８７５１６６２８７４４
［美］戴维·马德兰 著
新华出版社 ２０１６年１１月
定价：４８．００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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