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所有主要国际组织中,石油输出国组织(欧佩克)本来是与美国最格格不入的。不但美国并非其成员,而且始终旗帜鲜明地与以美国为首的西方石油垄断资本斗争。对于这样的组织,美国感到不满很正常,但公然因为油价对其喊话,进行威胁和指责却并不多见。美国总统特朗普7月以来却果真这么做了,一如其有别于前任的各种举动。
最近不断上涨的国际原油价格让特朗普感到不满,他直接在社交媒体上对欧佩克开火,称这个有14个成员国的组织“把油价继续推高”,而在限制油价方面“几乎没帮上任何忙”。他还喊话要求欧佩克“马上把油价降下来!”之后他还进一步指责欧佩克操纵全球石油市场,要求其“别再这么干”。
对石油生产来说,目前每桶75美元左右的油价无疑是有利的价位,可以缓解前两年由于油价低迷而导致的巨大财政负担,但特朗普却希望相对较低的油价至少维持到今年年底。因为他的油价目标是超越经济层面的:其将在11月面临中期选举考验,而高油价则可能威胁到其提交给选民的“成绩单”没那么亮眼。
为了给中期选举创造更好环境,让选民们能够毫无心理压力地继续开着大马力汽车前往投票站给共和党投下一票,特朗普一再谴责欧佩克“人为地”将油价维持在高位,并给欧佩克成员施压要求增加产量。
欧佩克中的“带头大哥”沙特是特朗普重点“照顾”的对象,特朗普要求欧佩克应当将日产量再增加200万桶的呼吁遭到冷遇后,他直接将这一数字转压到了沙特头上。他在推特上宣布沙特国王已同意原油日产量增加“至多200万桶”,用以填补市场供给空缺。不过很快白宫就出面“稀释”总统的表态,称沙特方面只是承诺“如有需要”可配合增产,“备用产能”为日均200万桶。
因为就全球最大的石油生产国沙特来说,200万桶也不是一个小数字,目前其产能已接近全负荷运转。更何况虽然沙特嘴上说需要时将与其他产油国协调以应对石油供需的任何变化,但事实上由于其仍在筹备国有石油公司沙特阿美的上市事宜,目前的油价更有利于估值。
至少从目前看,面对特朗普的吆五喝六,欧佩克还没有围着其指挥棒转的打算。6月底的欧佩克会议并没有达成增产配额的共识,各方只是同意从7月1日起将实际原油产出每天增加60万桶,阻止油价升至每桶100美元的高位。事实上这一增产幅度距离特朗普的心理目标相去甚远,之后特朗普甚至暗示以取消军事援助相威胁,让各石油生产国拿出更多的产能来。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特朗普一边让沙特等国增产以平抑油价,另一方面却以制裁为手段要将欧佩克中第三大石油生产国伊朗逐出世界石油市场。美国5月份宣布单方面退出“伊核协议”后,要求所有国家在11月前停止从伊朗进口石油,否则将面临美国制裁,而且不会给予任何国家豁免。
美国声称其政策目标是要让伊朗的石油收入降至零,但尴尬的是,一旦这种情况成为现实,国际原油市场将出现每天将近220万桶的供应缺口,这一缺口会把特朗普追求的廉价石油的小算盘击碎。此外,与“增产论”相矛盾的是,美国对另外一个欧佩克成员委内瑞拉的制裁也层层加码,导致委内瑞拉的石油出口遭遇困境,近一步扩大了国际市场供应不足。
可见,虽然特朗普喊话让欧佩克多产200万桶油,但实际上具有高度鉴别性,即有些欧佩克国家要卯足劲产油,而有些国家最好一滴油都别产。这种分列式的政策,即便是以松散而著称的欧佩克也很难同意。毕竟在欧佩克将近60年的历史上,尽管成员国之间常有意见分歧,甚至成员国之间曾爆发过战争,但在石油政策上仍会坚持协调,遵守欧佩克共同立场。目前特朗普的拉一派打一派的政策很难成功,对美国来说,如果得不到欧佩克的切实支持,很难同时实现“制裁敌对国家”和“平抑国内油价”两个政策目标。
美国看欧佩克不作为,只能自己多产油。美国能源信息署的数据显示,六月的最后一周里美国原油出口量达每天300万桶,创下历史新高。这一出口水平高于欧佩克14个成员国中的12个,只比沙特和伊拉克少。
去年同期美国的原油出口还不足每天60万桶,事实上美国出口原油大增,是在和欧佩克抢饭吃,这种直接竞争的关系让欧佩克更难对美国俯首帖耳。虽然欧佩克完全控制原油市场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但为了应对美国崛起,欧佩克和俄罗斯等主要产油国两年多前结成新的联盟。而俄罗斯这样的新“盟友”,更不可能在作为经济支柱的石油生产方面听美国的。
比起特朗普的吆五喝六来,欧佩克与俄罗斯联手行动对国际能源格局的影响更深远。双方经过一年半每天180万桶的联合减产,已让双方经过磨合、扭转之前原油市场供过于求的状况,让油价进入各产油国都满意的“舒适区间”。欧佩克与俄罗斯的共识是在目前的水平上维持一个稳定的油价符合其长期利益。各方都不愿由于美国的干涉而打破目前的价格均衡,而且欧佩克与俄罗斯的联手,合计产量占到全球原油供应的将近半壁江山。如果这种合作机制制度化,将短期的石油减产协议转变为长期协议,那么欧佩克对特朗普的吆五喝六,就有了更强的抗干扰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