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打在地上》分享活动现场
许多与诗歌的相遇是从校园开始的,而校园也为诗歌探索提供了多样的可能性,偶然激发的新奇想法,办过的同仁刊物、写作路上相伴的或消失了的诗友,这些行旅中的人和事也都走入彼此的诗,曾经探索过的小径或已成为更广大的诗歌场中的路标。
北京大学被称为新诗的摇篮,而当代的许多重要诗人,如骆一禾、西川、海子、戈麦、清平、臧棣、西渡等,也来自这所校园。这些诗人在精神和诗艺上有一些共同的地方,他们的写作也与中国当代诗歌建立了某种特别的关联。
在《阳光打在地上——北大当代诗选1978—2018》出版之际,北大不同时期的三代诗人,80年代的西渡,90年代的胡续冬、冷霜,以及00年代的徐钺,就校园的写作时光留下的印记、那些共同的被诗歌点亮的生命片段、“北大诗派”是否存在等话题与读者进行了分享。
《阳光打在地上》编著者洪子诚在序言里特别提到一点,就是“北大诗歌”或者“北大诗派”是否存在,这已是一个长期存在的悖论:一方面诗人们认为这种说法比较“低幼”,仿佛一种简单粗暴的分类;但另一方面,从北大走出来的诗人多多少少和中国诗歌史的变化有着一种难以描述的呼应关系,同时他们身上又能找到惊人的相似点,这个相似点有时候可能是在诗歌记忆层面上,有时候可能是对文学理解层面上,有时候可能是一种文学革命层面上。
在时间的层面上,胡续冬感觉:“1978—2018这四十年,我今天越来越觉得它可能意味着一个完整的时段,可能已经终结了。今年发生的很多事情意味着我们完全步入一个新的、很难去判断它到底是什么样的时代。在这四十年里,北大在中国思想文化领域,我不能说也不会说它有多么突出、有多么巨大,在这四十年释放了多么大的创造力,但它至少是这个民族嗅觉最敏锐的部分之一。在这四十年作为一个整体过去之后,这个敏锐的嗅觉机构里,嗅觉最敏锐的那一批人,在语言当中嗅到思想精神变化的这批人,他们写出来的东西汇集成《阳光打在地上》这一本书。”
西渡回忆:“我入学是1985年,正是朦胧诗从鼎盛走向衰落,第三代诗歌开始兴起的时候。当时刚刚从中文系毕业的老木编了一套《新诗潮诗集》,上下两卷,外加一本《青年诗人谈诗》,上卷收朦胧诗,下卷收朦胧诗以后的第三代诗歌,可能也有部分作者可以归到朦胧诗的行列里。这套书从刊印以来,就一直是研究当代诗歌的一个非常非常重要的文献。当时有人拉个板车在食堂门口卖,我马上买了一套,记得是5块钱一套。当时5块钱已经很贵了。我看了之后,很兴奋,马上写了一篇《为新诗潮欢呼》,然后附了几首诗,作为五四文学社招新的投名状交上去,结果五四文学社没有录我,因为北大写诗优秀的人太多了。”
“未名湖诗歌朗诵会最早在现在的百年大讲堂举行,那时候叫大饭厅——大饭厅有两三千座位,每到朗诵会都是座无虚席,但这种盛况到90年代就衰落了,诗歌氛围的这种变化也跟整个时代氛围的变化有非常大的关系。”
做为“师弟”,冷霜说自己90年代入学时的诗歌启蒙读物之一就是西渡跟戈麦编《太阳日记》,还有中文系系刊《启明星》,当时读这些,自己就会从里面感觉到一个脉络,自己置身在这样的脉络之中。虽然每个人从写作起点有很大差异,写作的兴趣也会不同,但是有这样一个环境、一个氛围,对刚刚开始写作的人是有很大帮助的。当年我写诗的时候,我们周围有很多朋友的,大家一起写,虽然在校园里面已经是相对比较边缘的群体,但是这样一个群体互相之间还是有精神上的鼓励、支撑的作用。
胡续冬也同样深受《太阳日记》的影响,“读完《太阳日记》以后我彻底改变对朦胧诗智力上不构成挑战的看法,这里海子的诗、骆一禾的诗、臧棣的诗,包括西川,我读完以后有一种莫名的兴奋,我觉得这些东西是我能够达到的。当时我看东西有两种,一种我特别服的,我觉得我达不到,我就当一辈子迷弟看你的。另外一种是我觉得能达到,我就得试试,我自己也写点。”
徐钺说把自己划分成“00年代”的诗人很有意思,他说“从年代来划分,刚才提到这四十年,我们会把它划分一个时期,在这个时间之内的人,现在看是有代际的,但是一百年、两百年之后看起来是一样的,就像我们看盛唐诗人是看成同代诗人,不会觉得他们是两代。所以这个时间越是到后面,在时间的概括上,变得越紧密。而空间上恰好相反,空间上很多时候我们没有办法概括,怎么办?简单说就是北大的诗人,把他放到一个空间里,因为他们都在北大写诗,我们就说是北大诗人。但是越到以后,这些人的本身面目被清晰地分辨出来——这种感觉有点打篮球,我们在一个场域里,我们在投一个篮,但是我们完全可以有不同的风格,位置、身高、体重都不一样,甚至有时候我们根本不认识,年龄也可以差别很大,但是就在某个时间段里,我们在里面打球,那个打球的时间我们有相互的交融。在不同时间这种打法可能不一样,有时候这帮人是抢着篮去投,可能造成不同时段有不同的感觉,但是这些人的面目自己是自己,他们是完全不一样的。”
如果说北大诗人的共同点,西渡总结为“对诗的无功利专注”——海子、骆一禾是如此,臧棣是如此,戈麦也是如此。也就因为这样,海子、骆一禾、戈麦才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写出那么多优秀的作品。骆一禾、海子都有规模庞大的长诗,还有数量很大的短诗。臧棣对诗歌的投入和专注,他的诗歌产量,在当代诗人里头也都是罕见的。同时,北大的诗人从没有“派别高下”之争,经常互相交流。校园里的青春、热情、诗意、诚挚、理想……正是“阳光打在地上”的日子——
我们一定要安详地
对心爱的谈起爱
我们一定要从容地
向光荣者说到光荣
[嘉宾介绍]
西渡
诗人、诗歌批评家。清华大学中文系教授。著有诗集《雪景中的柏拉图》《草之家》《连心锁》《鸟语林》,诗论集《守望与倾听》《灵魂的未来》《读诗记》,诗歌批评专著《壮烈风景——骆一禾论、骆一禾海子比较论》。编有《先锋诗歌档案》《访问中国诗歌》《戈麦诗全编》《骆一禾的诗》《戈麦的诗》《名家领读系列》,合编《北大诗选》《北大百年新诗》等。
冷霜
诗人、诗歌批评家。北京大学中文系博士,现任教于中央民族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北京大学中国新诗研究所研究员。著有诗集《蜃景》(合著)、批评文集《分叉的想象》等。编选有《马雁诗集》,合编《中国新诗百年大典》《百年新诗选》等。
胡续冬
诗人、译者,求学于北京大学中文系和西方语言文学系,任教于北京大学外国语学院世界文学研究所。著有《日历之力》《旅行/诗》《片片诗》《白猫脱脱迷失》等诗集,《浮生胡言》《胡吃乱想》《去他的巴西》等随笔集,译有《花与恶心:C.D。安德拉德诗选》等诗歌、诗论。曾当选“中国当代十大新锐诗人”,获刘丽安诗歌奖、明天·额尔古纳诗歌奖、柔刚诗歌奖、珠江诗歌十年大奖等奖项,参加过美国爱荷华国际写作计划、西班牙科尔多瓦国际诗歌节、荷兰鹿特丹国际诗歌节、西班牙圣西蒙岛国际诗歌翻译工作坊等国际活动。
徐钺
诗人,北京大学中文系博士,现任教于中国社会科学院大学中文系。曾获未名诗歌奖、《诗刊》“发现”新锐奖和《星星》年度大学生诗人奖。出版诗集《一月的使徒》《序曲》,小说《牧夜手记》等。
《阳光打在地上——北大当代诗选1978—2018》/洪子诚 主编/2018年8月版
虽说并不存在“北大诗人”或“北大诗派”的说法,但是,从这所学校走出的诗人,在精神和诗艺上有重要的共同特征,他们的创作也对当代新诗发生重要的影响。本书选入45位诗人1978年至2018年间的作品。标准更多着眼于“当代诗歌”成就的角度,因而不限于选入他们求学阶段的诗。借这个诗选的出版,可能会为这些诗人提供集体的“自我纪念”的机会,也让后来者有了借鉴和超越的目标。另外,则是长期读他们的作品,作为在语言、情感和心智上的受惠者对他们表达的感激和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