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学是什么?”我读研究生时,唐纳德·利文斯顿博士曾问过我们这个问题。一阵鸦雀无声过后,这位南方老先生——身着布满褶皱的白色西装,胸前的口袋里露出一大片鲜亮的手绢,很是惹眼——用浑厚的南方口音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起来:“如果生物学家问‘什么是生物学’,他就已经脱离生物学范畴了;同样,没有任何数学公式能够解答‘什么是数学’这个问题。但是当我们哲学家思考我们到底在研究什么时,我们就是在研究哲学。”
我们还是从一个对大部分学生而言更棘手的问题开始吧:课堂参与是什么?由于害怕课堂冷场,我以前常常遵照惯例奖励学生“课堂参与分”——只有在课上提出问题和回答问题的学生才能得到这个分数。我在柯克伍德社区学院教哲学的第一年,班里有一位女士,年龄与我相仿,每节课都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廉价课桌旁盯着我。尽管我的授课和课堂讨论差强人意,但她冷静甚至冷漠的目光从未离开。然而,即便我提出吸引人的问题,力图用目光压制她,她始终不参加课堂讨论。
或许她的外表已经清楚地表明她是靠体力吃饭的,我开始想象,猜测她在心烦意乱——“他以为自己是谁,也配给我讲人生?”或者“学校竟然雇他上课,简直不可思议!”有时我也自我安慰,或许她根本没想什么,她来上课只是例行公事,努力理解基础知识并通过考试,然后找个好工作。
我班上学生很多,每学期总计超过125人,倘若不在花名册上注上标记,我很难把每个人的名字和面孔对上号。直到把第一次作业发回给学生,才知道她叫蒂恩·福克曼,因为她写的论文最棒。尽管有不足之处,但却是唯一一篇细致入微的文章,引用并反思了课上根本没有提及的篇章,洋溢着真知灼见。这篇论文并非进入哲学领域的开端,它本身就是哲学。
除了推荐好书给学生这件最重要的事情,我不知道那个学期作为一名老师我对她能有多少帮助。我一开始误以为她来上课只是例行公事,事实上她像修道士一样沉默寡言。她记住了我讲的所有知识,然后重新研读了柏拉图、爱比克泰德、康德的著作,希望她的人生能够得到更多启发。她相信柏拉图、爱比克泰德、康德的著作大有裨益,这很幼稚,当然也很正确。她让我想起哲学的光明世界,就是托马斯·阿奎那那篇充满智慧的论述给我启迪时,我脑海中勾勒的哲学世界,尽管当时我一无所知。
要是我能留着她的论文就好了。如果是在今天,我已经是一名经验丰富的教师,我会把她拉到身边,请她聊聊自己的情况。尽管我很想亲耳听到她的声音,但或许我们这样间接地交谈也不错。我脑海中仍然记得她论文结尾的内容,我把它抄在日记里了。她这段孤独的个人记录深深打动了我,字里行间简直听得见她的声音:
我认识到,对知识的渴求让我暂时忘记工厂工人的角色。对于许多工友而言,拿到薪水就心满意足了。我也不能免俗,薪水也曾经可以让我满足。当然现在不同了。知识把我送上一段旅程,带我到达未曾想象的地方。很奇怪,哲学让我在工作中更加隐忍,与此同时,哲学也让我对工作更加难以忍受。我靠这句话熬过来:“未经审视的人生是不值得活的。”
这就是课堂参与。(本文节选自《在心灵最深处遇见哲学》)
《在心灵最深处遇见哲学》
[美] 斯科特·塞缪尔森 著
ISBN:978-7-5166-4295-5
新华出版社 2019年5月
定价:48.0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