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剧《茶馆》是老舍的一部杰作,是中国话剧史上的经典,在舞台上,这个经典是由焦菊隐导演完成的。但在1999年,北京人艺林兆华导演了新版《茶馆》,引起了争议。最近,孟京辉导演了新版的《茶馆》,又引起了新的关注。孟京辉在演前出场说,该剧是老舍原作,加进了老舍的小说和布莱希特、海勒·米勒《哈姆雷特机器》、莎士比亚的《奥赛罗》等人的作品。该剧可以说是充满了“怪诞”的、“杂糅”的颠覆、解构。
先说颠覆。整出剧似乎不是要表现老舍《茶馆》的“葬送三个时代”主题,而是要回答“这个世界还能变好吗?”全剧表现从戊戌变法失败,谭嗣同问斩,“莫谈国事”,经过“改良改良,越改越凉”,到三个老人撒纸钱祭奠自己,是基本尊重原作的。
孟京辉自称,面对经典,要有“豪迈”感,有网络评论也意识到孟京辉“一向不以常理出牌”自居,声称孟京辉的《茶馆》会被认为是“胆大妄为”和“肆意篡改”。也就是说,他们自己就意识到孟氏导演的这部颠覆老舍《茶馆》的舞台剧会遭到批评。
孟京辉导演的《茶馆》是和德国塞巴斯蒂安·凯撒的构作合作的,因此被称为“中德合作”。这出长达3个小时20分钟的戏一开场就用被称之为“时间巨轮”的铁轮(张武设计),把观众给镇住了。这种装置性的舞美,适合于任何现代主义和后现代主义或后现代剧作,但是对于《茶馆》这样的现实主义经典剧作,就有疑问。演员穿着白衣黑裤,在“时间巨轮”上下坐着,用“振聋发聩”的吼的方式来串联《茶馆》第一幕的台词,让人产生生理不适。三个骷髅对话的一段影像,采用布莱希特的诗句,难道这就是布莱希特式的间离?舞台上还出现了几张桌子,每人桌子上置放了赤裸的玩具娃娃,这些赤裸的玩具娃娃被阉割,用绞索、吊马和一口老式时钟,又是用来表达一种什么象征?
孟京辉版《茶馆》中将老舍《茶馆》原有舞台提示中说的“某处的大蜘蛛怎么成了精”的蜘蛛精、第一幕中多处出现的烂肉面等细节被放大。陈明昊扮演的“蜘蛛精”,有点噱头;齐溪扮演的康顺子“阿顺”,吃着烂肉面,说的一段也算和人物搭界。
刘麻子和唐铁嘴的对话,茶几上也放了一把茶壶和一只茶杯,两人轮流拿着杯子喝,唐铁嘴说出,“我改抽‘白面’了……两大强国伺候着我一个人”。算是有点《茶馆》的意思,这段也可以说是最接近老舍原作的,但也段子化了。
老舍《茶馆》中的两个逃兵合娶一个老婆,被孟京辉改编成,除了两个逃兵和一个女人之外,一个赤裸着上身的演员用电锯锯一个塑料女性人体模特,用茶壶浇血浆,算是一种明喻。
文章念老舍《微神》一段,算是看出有点诗意的表演,但后来的号,像是小品,完全没有情绪的积累。
幕间陈明昊串场和列侬、霍金打电话说出的孤独,在这里“时间巨轮”又被自己调侃为“滚”,同时又傲慢地调侃观众,观众还傻笑。
再看解构。孟京辉版《茶馆》有一段“革命”影像,当幕起时可以看出是现场拍摄,这种手法和场景与老舍的《茶馆》没有什么关系。
丁一腾的RAP一段类似大傻杨,这是一种戏仿。孟京辉在《一个无政府主义者的死亡》中已经开始戏仿《茶馆》,这可以被视为孟京辉早就有戏仿的动机。
常四爷背着一只鸡和一个萝卜来到茶馆,和王利发的一段对话,秦二爷说投资实业失败和关于金钱的话,也可以说基本符合老舍《茶馆》的原作。
小丁宝讲述自己的经历和“逆产”,是老舍的《茶馆》的原话。文章扮演的王利发且不说在地下爬,但钻到小丁宝的裙子下,就有点太过分了,让人接受不了。中间还有一段是男女的群舞,铺开的塑料,倾倒血腥的水,塑料积起的血水,被女人刺破,又浇在男人的头上。这可以说是某种隐喻。
文章站在铁轮上,似乎有点像进入太空时代的感觉,关于星空的独白,说得渺无边际,至少是和《茶馆》无关。而文章拿着手枪玩自杀,令人想到孟导的《他有两把左轮手枪或黑白相间的眼睛》,有点类似年轻人喜欢玩枪的感觉,这也许可以联想到王利发的死。
结尾文章扮演的王利发、韩青扮演的秦二爷、陈明昊扮演的常四爷不是对白,而是念白,撒纸钱,伴随着铁轮转动的茶桌、椅子、账单、菜谱反复倾倒、翻转,这是一种“毁灭中的祭奠”,但是迪斯科的音乐和疯狂的舞蹈,完全解构了结尾。同时,整出戏也解构了《茶馆》。
全剧背景的影像更是语焉不详,不知所指。电子音乐人邵彦棚和Nova Heart乐队为《茶馆》伴奏。这大概也算是后现代主义或后戏剧的特点吧。
从整体上说,孟京辉导演的《茶馆》已经面目全非,应该说,已经不是老舍的《茶馆》,老舍的《茶馆》在整体性上被破坏了。他把《茶馆》的对话和情节当作素材,然后任由自己处置、安排,或放大,或变形,或夸张,原来的人物和情境变得断断续续,插进大量的非《茶馆》的内容,《茶馆》片段化了、小品化了。从这个意义上说,孟京辉是颠覆和解构了《茶馆》。
孟京辉可以将这出戏以任何名称命名,就是不要说是老舍的《茶馆》,即使是借用西方后现代主义或者后戏剧的构作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