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香

2017年2月，原环境保护部通报第一季度空气质量专项督查情况时指出，河北省唐山市芦台经济开发区管委会规划建设管理局编制的重污染天气专项应急预案无落实清单，存在照搬照抄问题，在正式文件中出现其他县的地名。编制文件奉行“拿来主义”，连地名都懒得替换，如此“借鉴”之法，在成为众人笑柄的同时，更值得警惕和深思。

当前，在一些党政机关文件、一些领导干部讲话、一些理论文章中，文风上存在的问题仍然很突出，具体有九种表现形式：

一是长话务虚，繁文缛节。有些干部有意无意地将文章、讲话添枝加叶，短话长说，看似面面俱到，实则离题万里。群众形容说，这样的讲话有数量无质量，有长度无力度；这样的讲话汇集的书，有价格无价值，有厚度无深度。此类现象，即使在抗疫期间也相当普遍。

比如，上级很多部门下发的表格、各级防疫小组的表格都要填，内容基本相同，就是重复填写。不少基层干部被各类表格弄得焦头烂额，而且有些表格内容已超出了工作能力范围。再如，一项针对外来人口的检查项目，要求录入外来人员咽痛、全身乏力、眼结膜充血等情况，基层干部量量体温还行，乏力、干咳这些临床症状需要专业医生来判断，他们怎么懂呢？

“各级领导一天到医院开了三拨会，每次都长篇大论，我们是继续抢救病人还是继续和你们开会？”

……

这类形式主义消耗了本就紧张的人力、物力，对抗疫工作造成明显干扰。

据报道，在武汉市主城区的一个新冠肺炎防控指挥部，深夜两点，工作人员还在填写各种表格。一位工作人员反映，防疫表格的内容越来越多，各层各级数据统计量非常大，非常浪费时间。“我们指挥部办公室一半的人晚上都在填表，8个人从早填到晚，街道的工作人员接到我们电话都哭了。”

二是空话连篇，索然无味。有些干部空话、套话多在报刊上发表的文章或讲话，太长，动辄几万字，一讲数小时。一些人习惯说大话、套话、废话、正确的空话，下笔千言，离题万里，空话连篇，云天雾地，不着边际，如同懒婆娘的裹脚，又臭又长，索然无味。除去空话废话，没有多少“干货”，让人看不下去，听不进去。“理论一大套，行动不对号”，坐而论道，光说不练。

“一则263字事故通报里，竟用了165字介绍‘领导重视’，而对公众更关心的事故原因和伤亡等情况，却仅有‘暂无人员伤亡，事件原因正在调查’寥寥14字，太官僚了！”2017年6月，河南省某市一公司发生火灾，该市官方微信对此第一时间发布新闻通报，群众戏谑称不知是领导重视重要还是灾情重要。

有媒体指出，没有切中要害的问题分析，难见俯身大地的踏实态度，以“领导高度重视”来达到“高度重视领导”目的的通报，群众“高度”不喜欢，最终也必将失去公众信任。

三是小题大做，哗众取宠。有些干部言不由衷，虚与委蛇，文过饰非。不顾客观情况，刻意掩盖存在的问题，对成绩、政绩、业绩任意拔高、渲染，有一说十，有十说百，有百说千，有千说万，夸大其词，哗众取宠，急功近利，沽名钓誉。有的贪天之功为己功，把别人做的说成自己做的，把别人说的说成自己说的，把别人写的说成自己写的，把功劳归于自己，把错误归于别人，文过饰非，争功诿过，报喜隐忧。

“超前谋划方面投入的精力不够多，推进工作的方式方法有待进一步创新”“密切联系群众还不够，参加会议多、处理文件多”……此前有媒体报道，安徽省“一府两院”工作人员向省人大常委会述职，在口述报告的20分钟时间里，报告人亮成绩的比重占了大头，自我剖析不过一两分钟，相比报告成绩各具特色，谈到问题则多为概括性，而且问题提出后，也没有阐述下一步该如何解决的具体打算。

安徽省人大常委会人选工委副主任吴秀兰认为：“政绩满满，但述职者多对问题剖析不深，学习不足、创新不够、离满足群众需求还有较大差距等都是普遍存在的问题。”

四是无中生有，捕风捉影。有的地方干部欺上瞒下，弄虚作假，捕风捉影，无中生有，甚至闭门造车，任意杜撰，编造虚假政绩，在汇报上做文章，在造假上下功夫。把准备做的说成已经做了，把个别的说成普遍的，把布置的说成落实的。“村骗乡，乡骗县，一直骗到国务院”“官出数字，数字出官”。

2018年6月，中央环保督察组对江西省进行“回头看”，交办了关于抚州市崇仁县三山乡长仁砖厂废气直排问题件，然而崇仁县上报的整改情况材料却两度作假。6月12日，砖厂仍在生产，崇仁县政府却上报材料称“目前长仁砖厂已关闭停产”。被抚州市环保局核查发现，并退回材料后，6月13日，崇仁县政府再次反馈：“已停止生产，并断水断电”；“县环保局将这一情况反馈至信访人，信访人对处理意见表示满意”。但实际上，该县环保局于6月14日至15日才对砖厂实施了断水断电措施，且转办件中并没有提供信访举报人的相关信息，其“反馈至信访人”更是无中生有。

五是堆砌辞藻，华而不实。综观现在一些地方的文件和领导讲话，排比句特别多，振振有词，天花乱坠，脱离实际。还有些文章和讲话不在琢磨事儿上下功夫，专在琢磨词儿上下功夫，充满四六句、顺口溜，但都是一些表面文章，“好听”却不管用。咬文嚼字，死抠字眼，刻意排比，强求工整，堆砌辞藻，华而不实。

这样的文风，其典型特点是，讲究遣词造句、言之无物，不触及现实问题、不回应现实关切，总之是一堆“正确的废话”，放在哪里都适用而又在哪里都不管用，以至于有人这样形容：“成就没有不巨大的，工作没有不扎实的，效率没有不显著的”如此等等。

六是移花栽木，照搬照抄。有些文章和讲话以引证代替论证，充满有关文件的复述，去掉“明引”和“暗引”后没有几句自己的话，典型的“天下文章一大抄”，看和不看一个样，听和不听一个样。用会议贯彻会议，以文件落实文件，以活动敷衍活动，对文件移花栽木，照搬照抄，公文旅行。

2018年4月12日，江西省九江市德安县纪委通报了一起精准扶贫工作中形式主义、官僚主义典型问题。

2017年5月，德安县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局人秘股干部陈少峰在起草《德安县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系统精准扶贫行动实施方案》时，除了对收集到的意见进行简单修改外，照搬照抄《九江市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系统精准扶贫行动实施方案》，未结合当地具体情况进行细化，且多处出现错误，造成较坏社会影响。

陈少峰以文件落实文件，照搬照抄，工作作风不实，形式主义严重，受到行政警告处分；该局分管副局长陈丽华审核把关不严，受到诫勉谈话处理；该局原局长陈敏（现任县林业局局长）履行主体责任不力，受到通报批评处理。

“我是在市里文件的基础上修改的，因为业务不是很熟悉，所以只在征求的意见建议方面进行了修改，没有结合县里实际。”陈少峰对媒体说出了该文件起草的始末。

文件照搬照抄、材料敷衍塞责……2019年4月，浙江省纪委公开曝光4起形式主义典型问题，其中有领导干部在抄袭文件时连地名都没改，令人瞠目。

2018年上半年，时任杭州市江干区安监局办公室主任贺小罗，在起草制定一项管理制度过程中，从网上下载资料作为主要参考。

然而，该项制度发出后，在第二十二条第一款中，竟然出现了“差旅费按照……《丽水市财政局关于市级行政事业单位工作人员差旅费管理的补充通知》等规定执行”的内容，明显是抄袭而来。

2018年底，贺小罗受到通报批评处理。

在这些典型案件中，经办人员作风不实、敷衍应付、照搬照抄上级文件，分管领导审核不严、当“二传手”，主要领导履责不力、随意签发，层层把关却层层失守，最终阻滞了相关政策落地。

如果说照搬照抄上级文件是作风不实，那么环境评估照搬照抄其他地方的报告，那简直就是明目张胆的造假。

2020年4月，深圳湾航道疏浚环境影响评估报告，被发现出现另一个城市的名字，“湛江”字眼的次数有35次，包括“湛江湾”“湛江港”等，以及“深圳湾航道疏浚工程是落实湛江市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十三五’规划的体现”等内容。

事件发生后，中国科学院南海海洋研究所连续发布通告，成立调查组对相关情况展开调查，并在最新的调查处理情况的说明通告中明确，认定涉事报告书部分内容，与研究所编写的《湛江港30万吨级航道改扩建工程环境影响报告书》定性分析部分相同或高度相似，确实存在抄袭。研究所已中止参与这一项目合同，对相关责任人启动问责程序。各级主管部门已介入调查，项目的建设工作也已暂停。

针对这一事件，在生态环境部2020年4月15日召开的3月例行新闻发布会上，相关负责人表示，这一事件暴露出抄袭、造假问题，性质十分恶劣，生态环境部已责成广东省、深圳市生态环境部门依法严肃查处。

这几年，文风不实也体现于一些宣传标语中。

宣传标语是扩大宣传影响的一种手段。有实在内容、针对性强的标语，简便、醒目，可以起到很好的宣传作用。

然而，在现实中却存在着许多乱贴标语、滥挂条幅的现象，比如有的标语内容很不规范，不知标语上的口号从何而来，一些令人费解的缩略语，甚至会引起误会；有的标语下面没有落款，也不知是何人所贴，贴给谁看；有的标语，时过境迁，仍在风雨中飘摇，显得极不严肃。

还有的更是连简单到近乎“顺口溜”的套话标语，都要复制粘贴，且连审核校对程序都给省略了，以致闹出不少笑话。

2017年6月，有网友披露，陕西神木县一处户外宣传标语出现错误，落款为神木县委宣传部、神木县文明办的文明标语上，第一句话竟然是“爱国爱家，爱我长沙”。

“神木爱长沙”堪称继“开封指导漯河”“邯郸学步青岛”这种官抄系列的又一“经典神作”。

一个户外宣传标语牌子，充其量也就几十个字，而这种近乎“顺口溜”的宣传词句，其实并不难琢磨。这么点小活，把当地部门的“懒”体现得淋漓尽致：懒得思考，全靠抄袭；懒得检查，拿来就用；甚至出了问题也懒得背锅，把锅甩给了制作方，“和我们没有任何关系”。真是懒出了“新境界”。

当地有关部门打出的文明宣传标语，自己都不知道上面写着什么、宣传什么，直到此等笑话被人上传到网上，才匆忙撤下，这也是对形式主义的又一生动注解。

七是语言干枯，味同嚼蜡。有些文章和讲话既不摆事实，又不讲道理，充满“必须”“一定要”，居高临下，套话连篇，无的放矢，不看对象，语言无味，像个瘪三，既没有什么说服力，更没有感染力，是十足的“官样文章”。

八是故弄玄虚，故作高深。有些机关文章把精力放在了提法新奇、词句排比对仗、文章构架板正等方面去，坐而论道，故弄玄虚，故作高深，常常把简单问题复杂化，使人如入云里雾中，看不懂、说不透，难传达，不落地，贻误工作。它所体现出来的实际上是一种以艰深文浅陋、以华丽饰虚假、以奇僻之字盖思想平庸的不良文风。

九是公文外包，文学修饰。有些地方和部门明目张胆地将公文“外包”或大肆对公文进行文学“包装”。

2020年4月27日，北京通报了4起形式主义官僚主义问题，其中有一起：平谷区平谷镇委托文化传媒公司起草文件材料问题。

2017年6月，平谷镇与某文化传媒公司签订文案策划顾问合同，该公司派遣员工（非中共党员）先后参与了平谷镇党委及政府工作总结、镇党代会及人代会工作报告、镇主要领导发言和向市、区媒体宣传报道等材料的修改润色。2019年2月，平谷镇与该文化传媒有限公司解除合同。平谷镇党委书记崔跃不正确履行基层党建工作责任，受到党内警告处分。

公文“外包”，搞成“文学创作”，让人感到荒唐之余，也不由得心生警惕。揆诸现实，类似“外包”“包装”之举，并不罕见。

2018年12月，因违规将公文“外包”，湖北省松滋市王家桥镇纪委给予该镇中心卫生院党支部宣传委员陈民党内严重警告处分，给予时任该院党支部委员、副院长万波兰党内警告处分。

据《湖北日报》一则报道披露，2017年12月，王家桥镇中心卫生院党支部会议一致通过了一项“集体”决议——“请知名作家来撰写工作总结，让卫生院外宣工作上新台阶”。之后，将“东方书院安排知名作家为王家桥镇卫生院撰写党建工作总结、党风廉政建设年终总结、精准扶贫工作年终总结……”等约定条款写进王家桥镇中心卫生院与东方书院共同签署的《宣传业务合同书》中。

对一个地方、部门而言，工作总结是对一个时期以来工作的回顾，是总结经验、推动落实的一个非常必要且重要的方式方法。

诚然，总结材料写得“精”，能生动反映一个地方、部门的工作成果，但这显然和文学创作不是一回事。请没有实践经验、不参与实际工作的人员代笔，这样闭门造车造出来的总结，必然流于形式、浮在面上。

主要领导讲话、对外宣传报道也是一样。对这些重要材料，领导干部理应亲力亲为，在充分调查研究的基础上实事求是起草，每一个字都认真对待。可平谷镇竟然委托外部公司帮忙起草、修改润色，为了写报告而写报告，为了作发言而作发言，这完全是敷衍塞责、弄虚作假的官僚主义和形式主义做派。

况且，前述案例中，这些单位或部门批量“外包”的还是党建工作总结、党风廉政建设年终总结、精准扶贫工作年终总结等政治属性很强的公文，甚至堂而皇之地写进合同，这是何等荒唐！（本文节选自《为政崇实：破除15种形式主义顽症》）

《为政崇实：破除15种形式主义顽症》

李松 著

ISBN：978-7-5166-5178-0

新华出版社 2020年9月

定价：39.8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