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10月11日,德高望重的老社长穆青同志永远离开了我们。新华社在多功能厅布置了灵堂,随着吊唁的长队,我来到穆老的遗像前深深地三鞠躬,以表达对老人家的哀思之情。缅怀先人,追忆往事,那天在书店的情景仿佛就在眼前……
中国新闻书店是穆青同志题写的店名。书店成立于1984年,是新华社成立的、国内唯一一家新闻类专业书店。除新闻学、编辑学图书外,书店还经销新华出版社出版的党政学习、时事政治、国际人物传记和其他类别的图书。经过三十多年兢兢业业的经营,书店已经在新闻业界和从业同仁心中占据了一席之地。
穆青同志非常关心中国新闻书店的经营与发展,不仅指示成立中国新闻书店并就相关问题做了批示,还经常光顾书店选购图书,是中国新闻书店的忠实读者之一。
2000年的一天早上,书店刚刚开门,还没有读者,我在店堂里整理书架上的图书。忽然看见一位老者来到店外,我快步迎上前去开门,一见来人,真的是惊喜万分,脱口而出:“是您老人家来了?”
“怎么,你这小同志也认得我啊?”他轻轻地说。
作为新华社社长、著名记者穆青,穆青同志的新闻著作以及摄影集等在书店里都是常销书。这些作品我都一一拜读过,所以对穆老有所了解。
话题自然是从书说起,1983年新华出版社出版了穆老的《新闻工作散论》,这本书是穆青同志从事党的新闻工作四十多年实践经验和理论研究的结晶。因其涉及党的新闻工作的优良传统、人物通讯的采写、调查研究、经济报道等方面,此书已经成为新闻专业人员的必读教材。
我向穆老介绍起了书店常销的其他新闻类图书。当年,新华出版社出版了诸多新闻学经典著作以及新闻类专业教材,这些名著和教材在新闻书店销售得也不错:《新闻理论教程》《新闻采访学》《新闻写作教程》《新闻摄影教程》《新闻编辑学》等。此外,书店卖得好的就是新闻研究及工具书,如中国新闻奖、新闻学大辞典等书籍。
谈到再版图书,穆老翻开了一本《彩色的世界》。作为作者兼摄影家的穆青同志,在十年间踏访了亚、非、欧、美等50多个国家,其中40多篇散文和100多幅照片,记录了世界各地不同的风土人情。他在书中这样描述:“我常常不顾旅途的劳累和匆忙,抓住瞬息之机,用自己的心灵之窗,摄取生活中最美丽、最动人的一景一事,提供给更多没有机会亲临其境的人们以分享。”
不知是不是因为太激动了,我对穆老说:“欣赏了一幅幅照片,又拜读了一篇篇文章,让人们不仅见识了大自然中的绚丽风光,而且还了解了各民族的传统习俗,什么时候您再出一本《彩色的中国》?”
“是啊。”他默默地点点头。原本我还在自责,这样跟老人家说话是不是太唐突了?见他并不介意,心情一下子就放松了,只听得穆老感叹道:“这些年各地的变化真是太大了,早就想把这几年的照片整理出来,只是要干的事太多了!”
岁月的痕迹化成一条条皱纹印在穆青同志的脸上,但他的心是年轻的、怀有激情的。虽已近耄耋之年,他依然在想着自己能做什么?1996年,新华出版社继续推出了穆青所著的《十个共产党员》。该书是穆青同志人物报道的精品力作,他用动情的笔触描绘了十位优秀共产党员形象:有县委书记的榜样焦裕禄,有至死不忘周总理嘱托的农民科学家吴吉昌,还有红旗渠的除险英雄任羊成……对于这本书的出版,穆青感言:“真正的共产党员是什么样的人,在他们身上几乎都可以找到答案,他们是中国的真正脊梁。在他们身上,既有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又有共产党人的高尚境界,堪称共产党人的楷模……”
当天,我还从书架上取下几本畅销书请穆老品阅。穆老一边翻看一边问道:“你是一直在这儿工作吗?”我答:“原本在出版社工作,才调过来不久。”谈到这个话题,不由得心情沉重起来。当时,我工作遭遇不顺,心底压抑着一股苦闷情绪,就大着胆子问穆老:“如果不被信任该怎么办呢?”他放下手里的书,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而是讲述了一段自己的亲身经历:“1943年延安整风发生了一场抢救失足者的运动。当时我在《解放日报》工作,没想到我也会接受审查……”老人家语调平缓地叙述着当年的事情,我认真地听着他讲的每一句话,并思考其中的寓意,直至他最后语重心长地告诫:“你还年轻,好好学习!”
那一刻,我忽然醒悟,其实我真应该庆幸自己在书店工作,不然怎么能见到穆老?面前明明是一位新闻界泰斗,可感觉却是一位和蔼可亲的长辈。我作为新华社的一名普通员工,能够当面聆听他老人家的教诲,是何等的荣幸啊!这个时候,我不禁体会到了《增广贤文》的一句话:“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2021年3月15日是穆青诞辰100周年纪念日。我们满怀着对穆老的崇敬之心,纪念这位可歌可泣的当代新闻工作者。
正如作者张严平在《穆青传》中所言:“世界上有什么样的爱,能比一个人把自己的心掏出来,燃成火把照亮他人的爱更至纯至真?”直到今天,我才真正地懂得他一身正气的人格魅力,源于他“勿忘人民”的行为准则。回想当年,穆老那句“好好学习”的赠言,虽已过去二十多年了,但仍让我铭记于心并坚持至今。因为它不仅让我获得了精神境界的提高与成长,而且还是改变人生命运的转折点。
生活中也许有很多的瞬间,但我们都不会一一记起,然而在书店邂逅穆老的那一瞬间,却给了我永恒的记忆……(马连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