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中华民族五千年文明历史孕育了中华文化深厚博大的内涵,流传下来的文化典籍是中华民族智慧的结晶,也是世界文化宝库的重要组成部分。
近年来,随着“一带一路”倡议的推进,沿线国家的全方位交流日益频繁、加深,为中国对外传播的发展带来了新的机遇和挑战。中华文化“走出去”,在更广阔的话语系统中构建中国对外话语体系,构建国家形象,提升文化影响力,已经成为急迫的时代命题。
在文化“走出去”的过程中,加强传统文化典籍外译与传播是提升文化软实力和竞争力的一项重要策略,一方面可以向西方世界介绍真正的传统文化,增进外界对中国文化的理解与认同,促进东西方文化交流融合,另一方面有助于树立良好的国家形象,进而推动中国与各国的政治、经济与文化交流合作。
由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出版的土家族典籍《梯玛歌》与《摆手歌》英译版,就是践行这一策略的优秀范例,不仅向世界人民生动展示了土家族辉煌灿烂的民族文化,而且体现了党和国家对少数民族文化保护和传承的重视,彰显了中华民族的文化自信。同时为构建少数民族典籍翻译体系提供了重要经验。
未来,充分发挥语言优势,向全世界展示中华民族多元一体的灿烂文化,把中国故事讲生动、讲精彩,是语言翻译学科研究进一步服务国家文化“走出去”战略的努力方向,更多优秀传统典籍的译介值得期待。
长久以来,提到湘西,人们心中浮现出的总是作家沈从文笔下,月光里吟歌的少女与河岸边渡人的小舟,一派水墨山水的翠绿。殊不知,还存在着另一类与之截然不同——“悬崖陡,马群跑,似平地逍遥。水流急,浪涛涛,乃登天之道”——原始而粗犷的湘西世界,深深隐藏在土家族传统的梯玛神歌与摆手歌里。
2018年11月,在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土家族主要典籍英译及研究”的支持下,在中南民族大学项目团队的努力下,历时四年,民歌集《梯玛歌》(汉英对照本)与《摆手歌》(土家语、汉语、英语对照本)译制完成,并由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出版发行。古朴豪放、充满史诗意味的另类湘西画卷得以走进世界人民的视线。
梯玛神歌与摆手歌是土家族祭祀活动中用土家语演唱的古歌,历史悠久,内涵丰富。反映了土家先民对社会、自然和人类自身的认识和理解,是研究土家族的百科全书。此次两本民歌集的译制和出版,既对土家族文化的记录与传播有着重要意义,也为我国民族典籍翻译研究事业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可谓“梯玛神歌传世界,摆手歌舞复摇摆”。
梯玛神歌与摆手歌舞的前世今生
土家族有自己的语言,但没有本民族文字,口耳相传是其文化的主要载体及传承形式。因此,在悠远的历史长河中,土家族人集体创作的梯玛神歌与摆手歌,作为传统敬神祭祖时的民歌世代流传,发挥着传承土家族文化,继承人文教化的神圣作用。
《梯玛歌》是土家族的重要典籍,主要流传于湘西龙山、保靖、永顺、古丈和湖北恩施、来凤等地,历史悠久,特色浓郁。“梯玛”是湘西土家族语中对巫师的称谓,意为敬神的人,他们是不脱离劳动的宗教活动家,与土家人日常生活联系紧密。
《梯玛歌》一直由“梯玛”世代相传,延绵不绝。从功能上说,梯玛神歌具有一定的宗教仪式性,它是梯玛日的巫师活动之一,具有娱神颂神的作用,旋律源于远古的牛角号,但又不仅于此,内容上,它涵盖了开天辟地、原始神话、民族起源、人类繁衍、狩猎农耕、文学艺术等各种方面,可称得上是土家族的一部民族史诗。
就形式而言,梯玛神歌篇幅浩瀚,长达数万行,集歌、舞、诗、乐为一体,散韵结合,格局宏大,想象奇特,具有重要的哲学、史学、民族学、文学和美学价值。2008年梯玛神歌被列入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而《摆手歌》又称《舍巴歌》或《社巴歌》,是巫师“梯玛”和摆手掌坛师在舍巴节摆手活动中所唱古歌的总称,“社巴”或“舍巴”是土家族氏族领头人,泛指土家族祖先,是舍巴节的祭祀对象。摆手活动产生于远古渔猎时代,到明末清初已经成为土家族最大的节日歌舞活动。土家族人一般在正月初三到十五之间举行摆手活动,先举行祭祀,之后由梯玛或掌坛师带领众人载歌载舞,场面宏大壮美,十分感人。
当代著名土家族作家彭学明在散文集《一个人的湘西辞典》中就对摆手歌舞有这样的记载:“…一千乃至上万双结满了民谣和音乐的手,都聚拢在摆手堂上,静候着几十杆铳炮鸣响。……铳响了,鼓响了,几千乃至上万的手,像是千万瓣一夜竞放的花叶,从挨山擦水的峡谷边突兀而来,抵达桃花满树的摆手堂。”
摆手歌来源于土家族人的集体创作,世代相传,它由四个部分组成——人类来源歌,民族迁徙歌,农事劳动歌,英雄故事歌,包含土家族人的历史、哲学、伦理、经济、文学等丰富内涵。
历时四年,精益求精的翻译历程
《梯玛歌》(汉英对照本)与《摆手歌》(土家语、汉语、英语对照本)是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土家族主要典籍英译及研究”的成果之一。自中南民族大学外语学院张立玉院长于2014年成功申报项目以来,项目团队成员多次前往湖南龙山和湖北来凤、恩施等地调研,采访当地“梯玛”传人,体验土家民风民俗,力图深入理解土家文化的独特内涵。
此次出版的《梯玛歌》(汉英对照本),汉文本来自岳麓书社1989年出版,由彭荣德、王承尧整理的《梯玛歌》一书,英译文由张立玉主持完成,参与者有李敏杰、邓之宇、李明、杨怏等。采用英汉对照,两行对应的翻译形式,简明直观。
作为一部少数民族典籍作品,《梯玛歌》的英译实属不易。民族典籍英译需要丰富的跨学科专业知识,一方面原本出于民族学的翻译研究,另一方面可统归翻译学中的典籍翻译研究分支,身兼二职,学跨两科。为此,翻译团队除查阅《土家语汉语词典》(张伟权,2002)、《汉语土家语词典》(张伟权,2006)、《中国土家语地名考订》(叶德书,2001)、《常用土家语》(唐洪祥,2013)等图书外,还积极与梯玛传人、土家文化研究专家沟通,力图忠实传达原作的思想内涵和艺术风格。
《摆手歌》(土家语、汉语、英语对照本)则以1989年岳麓书社出版的《摆手歌》为蓝本,该书由土家族学者彭勃、彭继宽深入龙山、永顺、保靖、古丈四县二十多个乡镇,访问四十个梯玛后,综合集成。在此基础上,译者采用土家族古歌原文读音记录、汉字对译、汉语意译三种方法,再加上英译,力求体制健全,译文达意。
为了翻译好《摆手歌》,翻译团队几次下乡进行民族和民间习俗考察,录制了现场演唱的视频资料,作为翻译的重要参照。经过反复研读原作,制定翻译原则,进行翻译实践和学术讨论,反复修改,方才定稿。三年以来,译稿经历四轮专家评审、翻译团队交叉互校,几经打磨,尽量减少翻译过程中的文化损耗。
例如,《摆手歌》中多次出现的“做舍巴”,作为土家族特色文化现象,译者采取了异化原则,音译与意译相结合,译为“the Sheba Festival”,“Sheba”保留了“舍巴”的祖先祭祀文化信息,“Festival”则向英语世界表明了“舍巴”是土家族人的重大节庆活动,十分得体。
这只是漫长翻译之旅的两个驿站
典籍是一个民族历史文化的重要载体。在我国,少数民族典籍外译一直处于边缘化地位,特别是土家族典籍译介更是空白。“土家族主要典籍英译及研究”项目组的精益求精,源自对家乡人民和祖国文化的热爱,更出于传播中国文化,滋养世界文明的使命感。
《梯玛歌》与《摆手歌》译介与出版的意义是多重的。一方面,就文化传播的角度而言,由于语言的障碍,很多少数民族文化经典的传播途径受到了很大的限制。据项目负责人、中南民族大学外语学院院长张立玉院长介绍,“南方的少数民族众多,比如云南就有25个少数民族,其中还有11个跨境民族,他们的典籍留存相当丰富,文化历史独特悠久,十分值得研究和传播。”但目前针对这些典籍的译介十分稀少。
土家族典籍外译研究对土家族文化本身的记录和传播有着重要作用,有助于中国原有的文化传统和现代社会现代思想发生联系和碰撞,进而成为现代文明和思想价值的一部分,或者作为基础,或者作为一种文化形态,得以保留和延续,发展和进步。同时,也对世界范围内更全面地了解我国土家族文化、保护土家族非物质文化遗产、增进中外文化之间的沟通有着极为重要的意义,是中国文化“走出去”战略的成果体现。
另一方面,从翻译研究角度而言,此次对土家族文化经典的译制是一次成功的、可以成为少数民族典籍翻译范例的尝试,2009年的全国少数民族文化工作会议明确提出,要大力推进少数民族文化传播方式和体制机制的创新。因而,新时期少数民族典籍对外译介翻译体系的建立迫在眉睫。
《梯玛歌》与《摆手歌》的翻译形式为进一步翻译土家族及其他少数民族文化典籍贡献了大量经验。例如,针对少数民族典籍中存在大量文化特色词汇,涉及土家宗教、历史、地理等方方面面的问题,翻译团队总结出了“多语对照”的应对方式,翻译“服司妥”“报家先”“和事钱”等土家词语时,他们会灵活采用音译、音译加注等方法,帮助读者理解。而面对“呃埋”“揉昂”“嗨嗨”等口头词,他们会以英语中的感叹词替代,尽可能保留原文的表演特征。
一个完整、系统、有效运行的翻译体系的建立,有助于土家族典籍乃至中国少数民族典籍的对外译介工作在一个有序、有效、互联互动的体系中平稳发展。
中国共有55个少数民族,每个都拥有自己独特的灿烂辉煌的文化,值得书写、记录保留,并向全世界展示,期待在未来,有更多的民族典籍可以像《梯玛歌》《摆手歌》一样获得介绍和推广,走出国门,走向世界,把中国故事讲生动、讲精彩。